县城青年不得不啃老：月入四千，沉迷喝茶和钓鱼，房贷农民父亲还

　　一

　　谁在啃老。

　　根据我们的调查，当地青年啃老成为一种社会现象，并且不作为舆论贬斥对象。

　　我们访谈了十几位父母，四五十个年轻人，几乎所有的父母都觉得为子女的无限付出是理所当然的，几乎所有的子女都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啃老。

　　对这一青年群体画个像。这一群体，首先是学历不高，绝大部分属于中专、大专毕业，在县域以外的大城市无法立足，只能从事自由职业，工资收入不高，由于结婚原因，返回县城发展。但是依凭自己的学历和能力，无法在县城的体制内找到工作。绝大多数从事工资不高、工作轻松的非体力性轻松的工作，也就是第三产业的服务行业（物业管理、保安）。

　　其次是养成了城市化的生活习惯，消费呈现出金融化的趋势，由于从小在乡镇或者县城读书，后来到大城市打工，没有完整的村庄生活的经历，已经无法适应农村的生活。生活上形成了高消费、低储蓄的习惯。

　　最后，这一群体由于结婚需要，在本地婚有房有车的压力下，都在县城买了房子，当地房价均价20000多，部分群体买的还是学区房，多达近30000元。自身工资不高，父母也没有足够的积蓄的情况下，只能成为一种啃老的常态化，举一家之力供一套房子。但是这与中西部代际合力进程中子代与父代都比较节省节约不同，我们调研的地方，年轻人的消费是很高的，即便有较大的经济压力，每个月还是有高消费性的娱乐活动，例如KTV唱歌（一次600，喝酒的话会上千）。去相约钓鱼，每次500元、600元左右。还约着喝茶，我们访谈的一个辅警花了6万块钱把自己家的一个卧室改造为茶室，专门招待朋友们一起喝茶。

　　案例一：某某，今年四十岁左右，初中毕业后，跟着家里的亲戚在上海建筑工地工作，三十岁左右的时候，在本地相亲，结了婚，就在派出所找了辅警的工作，在不同镇的派出所干辅警已经将近10年，本来说是辅警工作作为临时工作，是为了照顾怀孕的妻子，帮着妻子带娃。等到孩子大一点，就回到建筑工地继续工作。但是目前觉得辅警工作很好，每个月收入不高，但是比较稳定，可以一直干下去。家里也没有压力，父亲在工地可以赚十万元左右，60多岁的母亲跟着别人“念佛”，一个月也可以赚一万多。自己也没有进城买房的打算。虽然妻子没有上班，但是父母的补贴足够一家人的支出。

　　案例二：辅警某某，今年27岁，大专毕业后先后从事了工厂、销售、服务业等工作，后来在家里的劝导下回到镇里参加辅警考试。已经在派出所干了两年多，打算干满五年参加专门的辅警转编考试。他本人没有负担，父母给他全款买了车、买了房子。自己没有还贷款的需要，目前每个月的工资四千左右，属于月光，主要开支是油费、手机费、和朋友聚餐、喂养猫咪等，并且充了腾讯、优酷、爱奇艺三大视频平台的会员，看起来没有大额的支出，但是每个月就是要花完。

　　案例三：村副主任的儿子，目前未婚，准备谈婚论嫁，在县城买了200多万的房子，每个月还房贷七千块钱，自己在厂里上班，每个月能够拿到七千块钱。因此自己的收入全部用来还贷款，自己还需要晚上跑滴滴，再多挣一些钱用于零花。自己的对象不上班，未来也不打算上班，可以预想，结婚后，两人的生活成本将全部由他承担，而他不得不依靠父母补贴来过生活。

　　二

　　为何啃老。

　　不啃老，生活无法维系。这种生活普遍是一种消费化的生活，是只能在城市化生活中展开的。由于调研所在的村子距离城区比较近，所以被卷入城市化的进程比较深。年轻人普遍养成了“没有车是难以想象的”、“该省省，该花花”等消费观念。

　　例如八五后的一对夫妻，每周要带孩子到隔壁比较繁华的夜市去吃一顿夜宵，花几百块钱。即便自己家开的商店生意不行，生活还需要父母支持，但这并不影响年轻人追求有质量的生活。这种有质量就是生活要有享受的空间、有娱乐活动，并且对于城市化的年轻人来说，娱乐和休闲是需要付费的。例如哪怕是钓鱼，每次都需要花大几百块钱。这种享受型的生活追求仅仅能够凭借自己的工资维持。

　　问题是，作为农村出身的农家子弟们，普遍需要在城市买房、买车，为的是下一代的教育。五零后、六零后的父母为了教育孩子，可以节衣缩食，让孩子过得好一点。但是八零后、九零后的父母，属于既要孩子过得好，自己的生活也要对标于城市中产生活。由此，就带来了不得不啃老的问题。要么是父母帮着还房贷，要么是父母给贴补零花钱，总归生活没有父母的接济是难以为继的。

　　由此我们便看到了父代与子代两个家庭的不同的生活安排。

　　简单来讲，父代主要居住在农村，自己种植蔬菜、水果、稻谷。并且父代夫妻俩人60岁-75岁之间仍然可以找到小作坊工作、工厂打零工、工地做小工等各种就业机会，以及60岁左右的夫妻俩可以种植红美人橘子、翠冠梨等高端水果，只要愿意劳动，在本地立体化的就业空间内绝对可以找到适合的职业，夫妻俩一年收入15-20万，是比较正常的。但是父代夫妻俩保持着高收入、高储蓄、低消费的生活方式，是比较能够攒钱的，是典型的农业时代的父母做派。

　　而子代的家庭夫妻俩生活在县城，主要从事第三产业的一线工作，两人一年的收入也就是10-15万元，但基本的开支、花销都比较大，基本上不能攒钱，完全是典型的工业时代的中产阶层消费。例如我们采访的一个对象，女性，30多岁，在双十一的时候买了数万元的东西，快递寄回来之后，很多都没有打开。“享受的是快感，又不是东西。”由此我们便能看到能攒钱的父母与不能攒钱的子代。是典型的共财、不同居的生活方式。

　　三

　　房贷七千块，要还整整三十年，但个人的工资也就七千块，并且自己从事的工作升迁的机会几乎为零。很难想象，如果父母不在了，子代的这个家庭要如何面对高额的房贷和已经养成的消费化的生活。一旦家庭中有任何一个成员生病或者出现意外，对这个家庭来说是毁灭性的返贫。

　　如果说，啃老是为了应对城市化的可以理解的话。那么像前面谈到的辅警已经四十岁左右的年纪，每年收入8-10万，妻子没有工作，两个孩子也逐渐先后上学，而自己明明有在工地挣钱的精力，也有这样的能力，但是“去外面太辛苦了”就在本地找了一份低收入的工作，这种“心安理得”确实是不能让人理解的。同样的，这样的家庭也面临着风险，父母不在了，生活如何维持？

　　我们在X镇的调研中听到了很多这样的例子，子代高消费化的生活和背后是农村父母艰辛工作的补贴。当这样的生活方式成为普遍时，我们就要警惕，社会风险的潜在性发展。负债式生活的后果必然是风险的加剧，只是对这些买了房子的小镇青年来说，是在被提前透支了的未来30年的生活中的某一刻发生而已。